从宿醉中醒来, 崔雪发现自己在酒店里。
软乎乎的床,高度不太合适的枕头,四周奢华高调的摆设透出冰冷的感觉, 似乎都是住酒店才有的感受。
昨晚喝的酒有些多, 她醉乎乎的像是踩在云端。关于昨晚的记忆是零碎的, 即使如此她也猜到是朋友把她送回来的, 不过朋友们估计也没清醒到哪里去,囫囵把她塞到被子里就走了。
房间里空调温度开得极低,崔雪的手臂露在外面, 激起一片鸡皮疙瘩。她意识到的时候立马把手收到被子里, 整个人也跟着往里缩了缩。
捂了一会儿,暖意才重新回到身上。
坐起来的时候,崔雪发现头有点痛,脑海里的神经时不时的抽疼,像被人拿着小锤子敲打似的。她用力按了几下太阳穴, 松开手又觉得头疼。
于是闭眼给自己按了几分钟。
算不上缓过来,但比之前好上许多。
从床上起来后, 崔雪无语地看着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衣服,身上酒味浓厚,自己也受不了了, 拿着衣服打算洗澡, 去浴室的路上顺手也把空调温度调高。
瞧瞧, 做事这么有条理, 她肯定清醒了。
下一秒差点撞到浴室的玻璃门上。
还好没人看到她这么丢脸的一面。
洗完澡吹完头发出来, 崔雪才有种缓过来的错觉。这会儿意识回笼,她注意到朋友留下来的便签。
是酒店的便签,右上角还有酒店的o, 金纹沿着边缘勾勒,极有质感。
就是上面歪歪扭扭的字有些违和
亲爱的
姐妹们把你送回来了,妆也卸了
放心,也没给你叫小帅哥
这行字底下还各自留下鬼画符似的签名。
一个比一个潇洒。
像是做了好事似的,一笔一划都透着张扬和骄傲。
崔雪无奈看着这张纸条。
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。
她打算拍下来发在她们的小群里,结果四处找不到手机。找了一圈才在床的另一头地毯上找到,也不知道是怎么到这里来的。
她按了按,发现手机没电关机了。
好在她带了充电宝,这会儿顺手充上电。等待开机的时间里,她动作干脆地把自己东西都收拾好,这次过来只是为了看演唱会,东西不多,收拾起来也简单。
很快收拾完毕,崔雪背着包拿上房卡就离开了。
到了酒店大厅,崔雪把房卡交给前台,估摸着电量冲得差不多了,于是开机。
等待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忘了重要的事情,左思右想仍是记不得,她捶捶脑袋,心里直呼喝酒误事,一边打算等开机了再回忆。
很快办好退房手续,崔雪说了声谢谢就要离开了。这会儿手机开机了,在手里叮咚叮咚响个不停。
可见一夜过去多了不少消息。
崔雪朝外走去,目光随意往四周看了几下。这一看她顿时就发现不对劲的地方,隔着一个吧台的休息区域,怎么好像坐了一个眼熟的人
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啊。崔雪心里念着,身体诚实地朝休息区域走去。崔雪视力还算不错,隔得远看不清楚,但稍近一些她就把人认出来了。
沈云弘。
又是他。
可他不该出现在这里的。
崔雪站在原地看着沈云弘。
他坐的位置很显眼,对着大厅的最外侧,视野好,来往的过路人都能看到他。
他靠着沙发坐着,似乎太累了,闭着眼休息中。但他并未睡着,崔雪刚刚走过来的脚步声惊扰到他,他很快睁开眼,只是随意一瞟,两秒后反应过来,立即坐正了身体。
满脸熬夜后的疲惫,黑眼圈明显,主要是那双眼睛,有些红血丝,也不似平时精神时的黑亮。他的疲惫从内到外透出来,可看到崔雪的时候,他又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。
像是没脾气一样,打招呼道“早上好。”
崔雪站在一步之外,被一种莫名的情绪控制。
她想起来遗忘的事情了。
昨天她喝酒喝大了,兴致勃勃跟朋友玩起了游戏。其中一项大冒险就是给人打电话。崔雪当时想随便找个人应付一下,手机被姐妹们拿走,也不知道她们哪来的神通广大,往她的通讯列表一翻,立马发现沈云弘的号码有问题。
“这名我们不认识啊”朋友起哄。
“大神还真是甜腻腻的。”
“最近通话的男生,就是他了”
也许是酒易醉人,亦或是起哄声太过热烈,崔雪并未深思就把这通电话拨打出去了。几乎没给她反悔的时间,电话很快就接通了。
沈云弘低沉一声的“喂”透过扬声器传了过来。
包厢安静下来,崔雪却觉得头更晕了。
一直到现在,她也不记得自己究竟说了什么。
大抵是在撒娇,她喝醉酒后就爱撒娇,跟平日里的风格一点也不一样。很少人见过她这样反差极大的一面,毕竟平时她也不会放纵自己喝醉。
隔着一个城市的距离,她让他过来接她。
他是如何回答的,崔雪已经不记得了,但他今天出现在酒店大厅,崔雪品了品这举动背后的深意,短暂性地失语了。
太折腾人了。
她长这么大,就没这么任性过。
明明是无厘头的请求,他怎么就来了啊他怎么来的,什么时候到的,等她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崔雪满脑子疑问,但一个也问不出来。
她内疚极了。
这种难受并不像海啸一样铺天盖地席卷而来,倒像是被蚂蚁撕咬着,细微,却又遍及全身。
她从头到脚都觉得不舒服。
“你,什么时候到的”良久,崔雪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。
“昨天晚上。”怕她觉得突兀,沈云弘多解释了一下,“我过来的时候给你打个电话,你朋友接的,说你在这边。”
崔雪语气有些懊恼“她们怎么都没叫我。”
“睡着了就不用叫。”他笑笑,看起来一点脾气都没有。
“对不起。”
纠结几秒,崔雪下定决心要道歉。这话说起来轻飘飘的,她流露出几分难为情,眼睛都不好意思看向沈云弘。
沈云弘一下就明白她说了什么,摇摇头“没关系,是我自己要来的。”
“如果不是我叫你,你也不会大晚上折腾这么一出。”
沈云弘笑了一下,没有回答。
再说下去,就会让她为难。
他会来,当然是因为他乐意啊。
为什么乐意,喜欢她呗。更何况在那样的情况下,听到她喝醉后软乎乎的撒娇声,听到她这么需要他的请求,沈云弘哪里舍得拒绝。
他也是会大脑发热,做出不理智的举动的。
想到昨晚,挂完电话后的沈云弘立马开始搜最近的票,然后买了凌晨的机票,在舍友不可思议的眼神中出发,一路奔波,终于和崔雪一个城市里。
她在这个城市看演唱会。
她在这个城市等着他。
光是这样一想,沈云弘心头微热,浑身又有劲了。
崔雪又不急着回c市了。
她拉着沈云弘去吃早餐,算算时间也不能算早餐了,不过她还是带他去了一家藏在巷子里的老店。这是很久以前跟朋友一起吃到过的,没有精致的摆盘,没有幽静的用餐环境,但那最朴实的味道却让崔雪记了许久。
过了早餐的点,小小的店面里没什么人。
崔雪拿过菜单,转眼就点了三四样小食。
沈云弘没想到崔雪会带他来到这样的地方,但在这种环境里他确实会很自在一些的。很快他发现崔雪点得太多了,赶忙阻止“我们吃不了这么多的。”
崔雪这才恋恋不舍地停下,询问沈云弘的意见,删减了几样,又加了点东西,总算是点好单了。店内上餐的速度很快,转眼间崔雪的面前摆满了各种小食。
面积不大的店面,餐桌也不宽,崔雪和沈云弘面对面坐着,大腿不经意间会碰到。来回碰了几次,两人也有默契了,各自把腿放在一边,界限分明。餐桌上的他们倒是其乐融融,店里布置得温馨,让人忍不住放松下来,边吃边聊着,仿佛没有隔阂似的。
吃完饭后,崔雪又张罗了几处玩乐的地方。沈云弘没什么意见,乖乖地跟着她走。他话不多,但对崔雪的每一句话都有回应。去哪儿他没意见,但付钱的时候他又非常积极。
崔雪心里盘算着最后把钱转给他,也就没有多争抢。
终于到了傍晚,游玩行程结束,两人坐了高铁准备打道回府。
虽是同一趟高铁,但位置不在一起,后来沈云弘找人换了座位,总算跟崔雪坐在一起了。高铁开得平稳,周围小声的说话声自带催眠特效,崔雪听着听着就忍不住打了个哈欠。
她转头一看,沈云弘早就睡着了。
帅哥睡觉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画面
崔雪安静看了一会儿,脑海里浮现了各种想法。沈云弘还挺白的,人很瘦,但却不显娘气。平日里看着乖乖的,偶尔又会流露出与气质不符合的痞气。头发短短的,眼睫毛倒是很长,像两把小扇子似的。
就是眼下的黑眼圈看着有些碍眼。
看了一会儿,崔雪也困了,抱住包歪头就睡了。
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,她睡觉不老实。这会儿崔雪睡得踏实,没一会儿头就往旁边歪去,然后慢慢地、慢慢地就靠在了沈云弘的肩上。
沈云弘要警醒一些,几乎瞬间就清醒了。意识到肩膀上的重量是什么后,他顿时不敢动了。怕她睡得不舒服,他又极其缓慢地挪动自己的坐姿。
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,高铁行驶在偏僻的乡下,灯光稀少,外头黑乎乎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。沈云弘仍看着窗,看着他们互相依偎着的影子。
半晌他收回视线,眸光下移几分,落到崔雪脸上。
她睡起来的样子可真乖。
皮肤很白,脸也很小,这么近的距离更能观察到她脸上细腻的皮肤,这是从小锦衣玉食才能养出的精致皮肤。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对崔雪如此迷恋,但他知道绝对不仅仅是因为皮囊。
感情的复杂,绝对不是言语能描述得出来。沈云弘想了一会儿就不再纠结,他重新闭上眼睛休息,内心平静而充实。
若是一天停留在此刻,那定是完美的一天。可惜当晚分别后,崔雪和沈云弘闹别扭了。
一直到回学校前,两人的氛围都是极好的。崔雪不复之前的冷淡,话也多了起来。两人什么都聊,一路上热热闹闹的,跟之前一样。
很快就到了宿舍楼下。
崔雪啊了一声,说“一直都忘了说,谢谢你过来接我。”
沈云弘的眼里有笑意,点点头后说“晚上早点休息,明天还有课呢。”
“嗯。”崔雪走了几步又转身回来,“还有事没说。”
沈云弘自然而然露出了疑惑神色。
“你来接我,总不能还让你出路费把。还有今天几乎都是你在付钱,我把钱转过你吧。”
“不用。”他极快拒绝。
“要的要的。”崔雪不听他的话,“你不说多少钱的话,那我就自己算咯。”
“不用。”他又一次拒绝,语气重了一些,“我可以付这些,不需要你转钱给我。”
崔雪一时嘴快,“不少钱呢,顶一个月生活费了。”
顶谁的生活费,不言而喻。
沈云弘道“吃饭的钱我还是有的,不要给我转钱,我不会收的。”
说完他打声招呼,第一次选择先离开。崔雪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,后知后觉发现了他的不开心。
钱的事情确实敏感,但崔雪又不忍心看他为了这些额外的花费节衣缩食。才不过说了几句话他就不开心了,崔雪望着他消失的方向,有些手足无措。
第二天中午,沈云弘久违地又接到了外卖电话。
熟悉地豪华外卖套餐,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给他点的。回到宿舍后,沈云弘对着外卖发了一会儿呆。他其实没有很强的自尊心,或者说曾经有,只是随着家庭不断困难,渐渐地就消磨掉了。
昨天崔雪的话,确实久违地戳中了他的敏感自尊心上了。
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和崔雪差距极大,他已经有努力在打工了,也攒了一小笔钱,不算拮据,所以才能在前天想也不想就飞过去找她。这也是他一直庆幸的事情,只要一直努力着,之后定会有幸运的机会等着他。
可当崔雪小心翼翼地说要把钱转给他的时候,他觉得自己仿佛又变了穿着破衣服的小可怜。他那么拼命地往前奔跑,只是在她眼里根本没差,因为她站在他难以触及的远方。
多么令人沮丧。